天帝廟前,鬧哄哄的圍了一大群人 ; 有帶著競選帽的里長,有鳥會的多位人員 ; 有嚼檳榔的金土,更出現了許多的媒體記者及圍觀的人群。角落裡兩個瘦弱黝黑的小孩,在這麼一大群人的推擠下,顯得無地容身。一旁穿著鳥會背心的小姐看見,趕緊將他們拉到身邊。
「各位!各位!請聽我說!」里長跨出一步,走到人群中央,揮揮手,示意大夥兒安靜。
「里長!這兩隻鴨子在你那兒多久了?你是不是準備拿牠們來頂補?」一位年輕的女記者,輕挑的、伸長著麥克風,抄著拗口的閩南語,冷不防的向里長提出問題。
「小姐,你們現在的記者說話很不客氣唷!說什麼『頂補』,沒看我這麼粗壯,需要甚麼頂補!」里長有點捉狎的朝著女記者張開了一個血盆大口。
「現在不是有野生動物保育法,你身為里長抓水鳥,不覺得有損公僕的身份,帶頭違法嗎?」一位看來像是剛出道不久的熱血記者,又像是跟著跑新聞的部落客,拿著相機憤憤不平的說著。
「我們現在先不說這些。各位記者先生、女士,我想你們也很少看過水鴨子,我抓出來給各位拍拍照開開葷好啦!」里長不理那位發出尖銳問題的年輕人,衝著攝影機獻媚的對著那些拿著重型攝影機械及麥克風、打扮時髦的記者笑著。另一手則召來金土,準備從籠子裡抓出水鳥。
「這樣不好啦,受驚嚇的野鳥容易受傷死亡的!」穿背心的鳥會人員群中,一個戴著金邊眼鏡,二十出頭像是大學生的女孩站出來抗議。不知道是她的聲音太小,被所有記者搶鏡頭的聲響所掩蓋,還是根本就無人理會。女孩被一位往前的攝影記者給硬撞了一下,眼鏡也撞斜掉落地面。
「阿華!沒用啦!」站在她旁邊的一位大男孩,伸手扶著她,一面勸著。
「可是……」阿華把眼鏡撿起扶正,看著一群人的衝動,不免眉頭深鎖了起來。
人群中間,金土打開籠子,伸出粗大的手,硬是對準水鳥抓過去。
籠子裡,兩隻水鳥發瘋似的閃躲,「尬!尬!」聲的淒厲,卻沒一絲一毫觸動圍繞在籠子旁邊等著獵取鏡頭的『獵人』。
終於,金土抓住一隻水鳥的翅。手中的水鳥死命的掙脫,金土則雙手並用越抓越緊……。鎂光燈快速的從四面閃起,人群圍的圈子也逐漸擴大……。被抓住的鳥嘶啞的吼叫著,金土緊縮眉頭,有點狼狽……。
突然,一切都靜下來了,鳥的聲浪漸歇,頸項也垂了下來。
「死了!」所有人都呆定在那兒,一片錯愕!
「死了!」
所有的人都傻在那兒,活像是從蠟像館裡搬出來的人像;原本鬧哄哄的場面,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安靜,反倒也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; 攝影師將攝影機僵在半空中,相機的鎂光燈也不亮了。遠處一班開往台北的列車,反而轟隆隆的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時刻,佩上令人氣悶的背景音樂。
「那也阿ㄋㄟ!」金土抓著死去的水鳥軀體,額頭開始滲出大量的汗珠,卻騰不出一隻手拭去,只得任由它們沿著泛紅的臉頰、緊繃的脖頸,一直流到了敞開的襯衫裡。
寒風中水鳥垂下的屍體在金土的手中掛著 ; 那原本優美卻因掙扎而變形的頸項、那為了高歌但不得不嘶吼的叫聲,都已經不再。
金土尷尬的抓著鳥放也不是,拿也不是。眾人實在不敢相信一隻原本死命掙脫、活蹦亂跳的水鳥,居然會當眾「掛」了!
在一旁的籠子裡看著這一幕幕發生的『阿比』,想起這些天來和『阿尼』的相處,那一段誓言回家鄉的激動,如今變成這般局面,不經悲從中來 ; 更可怕的是,打從內心深處對死亡的恐懼,也慢慢浮現,漸漸在腦海中成為事實……。